□斯信强
水城福集厂是清代黔铅第二大厂,名气不小。嘉庆朝《钦定大清会典》载,贵州铅厂有莲花厂、福集厂、水洞帕厂、兴发厂、柞子厂。道光《大定府志》言,该府铅厂之可言者凡四:曰兴发,曰福集厂,曰妈姑厂,曰柞子厂,其中都有水城福集厂。
福集厂所在地点
《水城厅采访册》载:“福集厂,在城东北三十五里,产铅。”又记:“闹(老)鹰山,在福集厂后。”光绪朝所编《贵州全省舆地图说·水城厅图说》言:“(厅城)东北三十里,福集厂出煤烧铅”。
《大定府志》所记较详:“曰福集厂,在水城常平里。万福厂在水城永顺里。《毕节志》云:福集厂产白铅,大吏于通省佐杂官内遴委一员管理厂务。设局毕节,每年运京铅一百五十万觔,自厂起运,经赤水渔塘河转运至重庆,交委员收熔,运京局供鼓铸之用。又运楚铅,其数每岁大吏酌定,故无常额。自厂运至永宁,交委员转运汉口出售。水城《档册》云:万福厂在永顺里二甲,福集厂在常平里八甲,皆经署通判张宝鉴请归巡道管理。凡此皆水城铅厂之颠末也。”
具体位置,按道光《大定府志·疆土志三·疆里记第二下》所记,常平里八甲有七寨,为蒋家寨、钱冲寨、茨冲寨、高炉寨、苗寨、严家寨、福集寨,其中福集寨当是福集厂之所在。历时余年后地名发生很大变化,但综合诸多文献记载,结合实地走访调察,如今仍可以确定福集厂遗址在今水城区老鹰山镇木桥村福集、街上、水营三个自然村寨及火烧坡一带。邻近的石板河村雷家寨,至今仍聚居着福集厂道光时期厂官雷礼禄的诸多后代。
据现代文物遗址调查,在福集、街上、水营三个自然村寨及火烧坡范围内,漫山遍野都是冶炼铅锌所遗留的煤灰、矿渣、倭铅罐残片等堆积物,总面积约1.2平方千米,有的地方厚达15米。可以断定这里就是福集厂铅锌冶炼遗址。
福集厂开办停办时间
开办时间:年在当时的水城特区万全乡木桥村(今水城区老鹰山街道)街上发现一通《重建火神庙功德碑》,碑立于清嘉庆24年(年),碑文中有“福集厂自乾隆十年开”的字样。而嘉庆朝《钦定大清会典事例》则记:“乾隆十一年议准,贵州福集地方矿厂,照例抽课。”二者所记不一致。
但按清代矿厂设立程序,厂民勘获矿苗之后,呈请当地州县,州县转禀督抚,派员查核无碍田园房墓之后,批准试采一年,试采有效后,再由督抚题请户部正式设厂,周期约需一年。由此可以确定:福集厂采矿始于乾隆10年(年),正式批准设厂却是乾隆11年(年)。是年,贵州总督兼管巡抚事张广泗奏称:“水城运铅至威宁州属柞子厂相距两大站,运铅脚价应照威宁之例,每铅百斤每站给银一钱二分零。再该厂四面环夷,通判驻劄水城经理地方,势难逐日赴厂抽查,应添设协办坐厂之员。其养廉照莲花、砂朱等厂之例,支银一百二十两。”这里所言“该厂”,指的即是正式批准设置的福集厂。
停办时间:《水城县志稿·人物》记:“杨喜贵,咸丰十年苗匪围攻福集厂,贵率练与苗战,练溃阵亡。”时任厂官萧必明后代口述与此一致:福集厂被攻陷前,萧必明得讯逃往水城,护厂兵头杨喜贵战死。《平黔纪略》载:咸丰十年十一月初三日,福集厂被苗夷占据,砂丁逃散,生产停滞。记得更为准确。光绪《水城厅采访册》又记:及同治初(实为咸丰11年),萧必明“率练堵剿苗匪”,亦阵亡。九月初一日,其妾刘氏避乱于黔西城,“闻夫死,夜静后以剪刀断喉死殉。”此时福集厂陷落已10个月。
综上所述,福集厂正式设置于乾隆11年(年),停产于咸丰10年(年)冬月初三日,前后存在年。
福集厂的铅产量
乾隆11年(年)福集厂设立后,即开始产铅。
建厂初期产量颇旺。乾隆25年(年),贵州巡抚周人骥奏销福集厂上年(年)抽课及厂费时称:“该厂自乾隆二十四年四月初一日起至二十五年三月底止,共抽获课铅五十一万一千八百六十一斤零,内除开销工食银五百七十四两六钱,卖入余铅项下课铅三万八千三百六斤零外,实存课铅四十七万三千五百五十四斤零,共该课价银七千一百三两三钱二分零,俟铅斤拨运京局,扣还课价之日另报。”依这个记载,福集厂乾隆24年(实际从当年四月初至次年三月底)抽课铅为51斤,按二八抽课定例计算,当年铅产量为.9万斤。
乾隆29年(年)二月二十九日,署贵州巡抚刘藻奏:“水城厅、威宁州两处年办厂铅甚多,向由该厅州雇马驮运永宁县水次。惟相距各十有余站,路远铅多,马易疲毙,每于毕节地方另雇接运,而该处非其管辖,呼应不灵。查水城、威宁、毕节皆大定府所属,请嗣后令水城、威宁将不能径达永宁铅斤运至毕节,交大定府接收雇运。”这条史料说明此期产量仍旺,以至运力跟不上。为此,乾隆41年(年)吏部议准贵州巡抚裴宗锡疏称:“大定府属水城通判管理福集厂铅运,每年额解二百二十余万斤。该厅管辖地方仅常平、永顺二里,本处夫马不敷。查水城厅外有隶宁(平)远州之时丰、岁稔、崇信三里,距州甚远,请就近拨归水城通判,夫马雇觅较易,实与运务有益……”乾隆帝从之。水城厅在原有2里基础上增至5里,解决了夫马雇觅困难,运力始得舒缓。
乾隆44年(年),贵州巡抚李本言奏:“迩年以来,福集厂铅斤犹能采办如额,不致减缩。”按当时福集厂每年的万斤定额,该厂产量应高于此数。至嘉庆3年(年),福集厂抽课仍有斤,则年产铅约为万斤。10年之后,贵州巡抚鄂云布奏言,因福集厂“不独加办之铅不能领办,即正额亦属不敷”,请将该厂定额核减至万斤。据此,嘉庆13年(8年)以后,福集厂年产铅量当在万斤左右。
综上所述,福集厂白铅产量长期保持在万斤至万斤之间。产品主要拨运京局,另有部分供应贵州宝黔局,还不时作为楚铅转运汉口出售。《毕节县志稿·卷之六鼓铸》载:“福集厂系水城厅属地方,出产白铅,于通省佐杂班内派委一员管理厂务。毕节设局在厂收铅,每年奉拨运京一百五十万斤,自厂起运,由赤水渔塘河转运至重庆府兑交,委员接收熔化运赴京局供铸。”毕节宝黔局“每年用铅四十万斤,自水城之福集厂拨运供铸。”“又运楚铅,其数每岁大吏酌定,故无常额。自厂运至永宁,交委员转运汉口出售。”
相比最高年产量万斤,年均产量大于万斤的威宁州莲花厂(俗名妈姑厂),水城福集厂自然屈居于后。但如果说莲花厂算是超大型矿厂,福集厂足
堪称大型矿厂。莲花厂是全国之最,而福集厂可称贵州第二。
万福厂是福集厂子厂
历代文献记述水城厅铅厂时,还不时提到另一个厂——万福厂。
道光27年刊印的《黔南识略》卷二十四《水城通判》称:“所属福集、万福二铅厂,均于嘉庆十九年详归西道管理。”
光绪《水城厅采访册》:“赫明湖,在城南二十里,即万福厂,一名巴都,道光间厂极盛,洞内忽出水,汇为湖,不能泄,厂遂废。”
民国《水城县志稿·矿业》记:“城南二十里许万福厂,矿穴名大岩硐,自明时开采。清道光间,邑人雷礼禄由道署承领国帑开办,获利颇钜。洞中黑鸣湖产生银,旋因工人以敝絮塞水眼,致水不洩,乃停。”
民国《矿产纪要》载:“万福厂去水城县城南二十五里,矿区面积约十余方里,有高约二百余英尺之山二,昔年采矿最盛之处也……万福银矿在前清乾隆年间开采极盛,闻当时矿坑多至百余处,矿工数万人,取附近夹沟之煤从事冶炼。相传浓烟缭绕,飞鸟不过,可想见当时矿业之盛。现今矿坑之可见者尚有大夹沟、燕子硐、火龙硐、福禄硐等。就中以燕子硐之规模为最大,高约五十英尺,宽三十英尺,深百余英尺,其间尚有支巷口数处,但早经断塞无法入探。闻乾隆时火龙硐中石壁崩塌,压毙矿工二千余人。继遭苗乱,附近村落焚掠一空,而万福厂之矿业遂一蹶不振。”
贵州人民出版社年12月版的《水城县(特区)志》言:万福厂铅锌矿业遗址“距水城县城南10公里,地处玉舍区笔架乡关门山村……遗址占地约0.5平方公里,当年炼铅锌所遗煤灰、废渣及铅罐残片,到处皆是,有的厚达5米以上。分厂较多,均分布于万福厂周围之税上、峡沟一带……距穿岩洞、青山黄洞、双龙井珙山坡等处铅锌矿较近。”
《黔南识略》把福集厂和万福厂并列,似乎二者是相互独立的两个铅厂。真如此吗?我们不妨从以下方面进行分析。
位置。道光《大定府志》云:“万福厂在永顺里二甲。”该志《疆土志三·疆里记第二下》所记永顺里二甲共辖八寨,万福厂其中一寨。如今历经多次区划调整后,水城区勺米镇银田村仍存有万福厂地名,为一村民组。该地东北与福集厂遗址直线距离约13千米,有巴都河流过。可知前述的“一名巴都”,当是以河得名。
设置时间。万福厂具体设置时间无载,《水城县志稿·矿业》所言的“明时”应是大岩硐的开采时间,而不是设厂时间。据口碑资料,巴都厂的创建人为雍乾时期的雷显爵(其墓在巴都厂鱼塘边)。有学者称,“该厂开自乾隆十四年以前。”
文献记载。前引史籍,嘉庆朝《钦定大清会典》、道光《大定府志》只单列福集厂。实际嘉庆朝后万福厂还在,《钦定大清会典》《大定府志》不提它,说明上级只认福集厂。《水城县(特区)志》分析说:万福厂“始于清乾隆年间,原称巴都厂,雷礼禄经营时,更名福集厂。”这只能是编者对二厂关系说不清楚的一种猜测。福集厂正式设置于乾隆11年,证据确凿,怎么可能在半个多世纪后的道光间雷礼禄经营时由万福厂更名而来呢?据《水城县(特区)志》记,福集厂咸丰年间街上筑有城墙,驻有护厂兵丁,城内建有官房、花厅、东西库房、火神庙、龙王庙,西门外还有收养无家可归老弱砂工的孤老院,这些官办铅厂的配置,万福厂基本不具备。
原料来源。《水城县(特区)志》说,福集厂“矿石主要从人和洞(原称倮木底)、穿岩洞、头塘老珙山观音厂(今校场乡)等处采供。”又说万福厂“距穿岩洞、青山黄洞、双龙井珙山坡等处铅锌矿较近。”其中都提到穿岩洞。这个二厂共用的巨型矿穴群遗址“距县城东南10公里,位于双水乡白泥村与凤凰乡石桥村交界地段。”即靠近福集厂。其中著名的大燕洞、黑明湖(黑鸣湖、赫明湖)洞等又详见于前面对万福厂的记述。可见,二厂原料来源难分彼此。
产量统计。记载中的万福厂生产规模仅次于福集厂,而查遍所有资料却未见其“照例抽课”的记载,无抽课数据也就无法计算其铅产量。如果《黔南识略》关于嘉庆19年(4年)后万福厂与福集厂同归贵西道管理的矿厂说法成立,就应该有其抽课的数据,但依然未见记载。而福集厂根据抽课计算出的年产量却与每年拨运京局、供应毕节宝黔局鼓铸的铅量之和大体平衡。这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万福厂的产量已含在福集厂产量之内。
管辖体制。《水城县志稿·矿业》言:万福厂“自明时开采。清道光间邑人雷礼禄由道署承领国帑开办。”据《清实录·仁宗实录》载,嘉庆十九年八月初四日朝廷谕内阁:“庆保奏黔省铅斤请併归道员经管一折。据称:‘水城通判所属之福集厂额办铅斤,近年支绌日甚,缘该处产铅不旺,四处购觅子厂,地非该通判所辖,辗转移商,事多挠阻,若併归貴西道经理,呼应较灵,可期采办无误’等语。所奏自系实在情形,著照所请,将水城通判所管之福集厂务,一併改归贵西道管理,每年正加起运铅额责成该道尽心筹办,毋稍缺误。”可知福集厂(这里未提及万福厂)的管理权自嘉庆19年(4年)由水城通判改归贵西道。6年后进入道光年间,“道光间邑人雷礼禄由道署承领国帑开办”应该是福集厂而不是万福厂。《黔南识略》所称“所属福集、万福二铅厂,均于嘉庆十九年详归西道管理”,在时间上与《清实录·仁宗实录》所记一致,而所说二铅厂详归西道管理与《清实录·仁宗实录》“将水城通判所管之福集厂务,一併改归贵西道管理”的说法显然有异,看来《黔南识略》也搞混了。
历史上一厂二名的现象屡有发生,清代最大的铅厂贵州威宁州属莲花山地方妈姑铅厂,史籍记载中就有莲花、妈姑两种称谓,这种情况曾给研究者带来诸多不便。
基于以上分析可以得出结论:福集、万福二铅厂都是以铅锌冶炼为主的大厂,二厂开办和停办时间几乎相同,位置相距不远,原料来源交叉甚至重合,二厂乾隆年间开办后归水城厅管辖,至嘉庆19年归贵西道管辖,其间都以福集厂名义向上级负责,抽课及厂费也都是以福集厂名义统一由省向朝廷奏销。对照威宁莲花厂巨额产量由众多子厂共同完成的情况,尽管没有明确的文字记载,也可认定万福厂是福集厂的子厂。
福集厂的管理体系
乾隆10年8月27日(.9.22),户部议准贵州总督兼管巡抚张广泗疏称:“‘黔省每年办运京局及川、黔两省铅斤,为数甚多。各处铅厂开采日久,出铅不敷。查大定府属之倮木底(后称人和洞)产有铅矿,现已试采,请照莲花厂之例,每铅百斤抽稅二十斤。即令水城通判总理厂务,设押运人役,照例支给养廉工食。至收买余铅,向例每百斤给价一两三钱,灶民工本尚亏,请酌增一钱。’从之。”据此可知,水城铅厂厂务由厅通判总理。可惜倮木底铅矿只开采了6年便因采空而封闭。
乾隆11年福集厂正式设立。当年张广泗奏称:“……再该(福集)厂四面环夷,通判驻劄水城经理地方,势难逐日赴厂抽查,应添设协办坐厂之员。其养廉照莲花、砂朱等厂之例,支银一百二十两。”可见福集厂管理权仍属水城厅通判,却添设协办坐厂之员进行日常管理。乾隆《毕节县志稿·卷之六鼓铸》亦言:“福集厂系水城厅属地方,出产白铅,于通省佐杂班内派委一员管理厂务。”坐厂之员称厂官或厂员,一般由贵州府厅州县杂贰官吏充任。其设置及其养廉均照莲花、砂朱二厂之例。
福集厂见诸旧志的厂官(员)有嘉庆、道光时期的雷礼禄、何学彦,咸丰年间的萧必明等。雷礼禄、萧必明二人有传略。《水城厅采访》卷之八《人物门·潜德》载:“雷礼禄,城东场坝人。事亲以孝闻,慷慨好义。道光元年,通判张步虚置文武生童卷结田,倡捐银贰百伍拾两,事遂立成。凡修建庙宇、桥梁、道路,所乐输银两恒多人数倍。”《人物门·忠义》载:“萧必明,厅属职员,同治初率练堵剿苗匪,阵亡。祀昭忠祠,膺恤典。”其“厅属职员”的身份即在“通省佐杂”“杂贰官吏”范围内。
《水城县志稿·矿业》说:“道光年间,邑人雷礼禄由道署承领国帑开办。”“至咸丰间,修文县萧必明由道署领款接办,专烧镰铅,嗣因苗变,亦停止。”说明二人俱为福集厂直归贵西道管辖后的厂官(当地百姓称之为“大总管”)。
前述乾隆25年(年),贵州巡抚周人骥奏销福集厂乾隆24年(年)抽课及厂费时称:乾隆24年(年),福集厂“自乾隆二十四年四月初一日起至二十五年三月底止,共抽获课铅五十一万一千八百六十一斤零,内除开销工食银五百七十四两六钱……”这两6钱工食银即为厂费,俱由所抽课铅变价支销。嘉庆朝《钦定户部则例》载:“福集厂官一名,每年支银一百二十两;书记(书巡)一名,每月支银一两九钱;客、课长四名,每名每月支银一两九钱;巡役十名,每名月支银一两七钱;家丁一名,每月支银三两;水火夫二名,每名每月支银一两五钱;灯油纸笔每月支银一两五钱。”也就是说,福集厂除厂员之外,另有书巡、客课等杂役等,每年支销工食银计两。与乾隆24年记载的不同,这个记载为嘉庆18年以后各衙门案例汇集。此时福集厂产量下降,管厂杂役人数相应减少,以致工食银削减了两6钱。
福集厂管理体系从《钦定户部则例》可知,设有厂官1名、书记1名、客课长4名、巡役10名、家丁1名、水火夫2名。此体系照莲花等厂之例,而莲花厂的管理体系又仿自云南铜矿厂。
由此可知,在矿厂中,书记负责征收矿课及厂费管理,巡役负责缉私,课长负责秤收矿课出纳经费,客长管理矿工,处理厂民纠纷。故清代矿厂管理任务可归纳为征课、缉私、管理厂民和经费四大职责,统归厂官(员)总理。家丁的分工不明,水火夫似应负责官役饭食。福集厂的管理体系自当与滇铜矿厂大同小异,其职责、分工应相去不远。-06-1:00:00:content_.html21水城福集厂考/enpproperty本文来源:六盘水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