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读过《红楼梦》和《金瓶梅》的读者,都会不由自主的把这两本书,放在一起作对比。她们有很多的相似,《红楼梦》写的是贾家由盛至衰的过程,《金瓶梅》写的是西门庆家由盛至衰的过程。
《红楼梦》告诉人们,“正叹他人命不长,哪知自己归来丧”;《金瓶梅》中的西门庆,刚刚为爱妾李瓶儿风光大葬,不曾想仅仅几个月后,他自己也呜呼哀哉;《红楼梦》中感叹“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金瓶梅》中,西门庆死后,又有一位张懋德,继任了西门庆的提刑之位,娶了西门庆的二房李娇儿,要走了西门庆的歌童春鸿,张懋德,俨然就是又一个西门庆,在清河县的崛起。
然而,《红楼梦》和《金瓶梅》也有区别。《红楼梦》中写的是贵族,《金瓶梅》中写的是土豪。
第一,家世。有句话叫“三代培养一个贵族”。贾家从开创者贾源、贾演,到第二代的贾代化、贾代善,到第三代的贾敬、贾赦、贾*当家之时,正是《红楼梦》的开篇之日。此时的贾家,是不折不扣的贵族之家。
西门庆的父亲西门达,给西门庆留下的财富,只不过是一个生药铺子和一处宅院。在西门庆的运作之下,西门家发展成为涉及生药铺、绸缎铺、印子铺、当铺、盐业、古董等多行业的“集团公司”。准确来说,西门庆是西门家正式富贵的第一代,只能称之为“土豪”。
第二,地位。贵族,不仅要有财富,还要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贾府一门双公,子侄们也各有官职在身;西门庆出场之时,还只是一介白衣。后来通过给蔡太师送礼,才得了一个副千户、副提刑的职位。
第三,饮食。三代富贵的底蕴,奠定了贾府的奢靡。贾府的饮食,极其讲究。有十来只鸡配的茄鲞,有一两银子一个的鸽子蛋(也有读者认为是王熙凤的夸张),有各式花样,精致到刘姥姥不忍下口的面点果子,有一寸来大的螃蟹馅饺子,有碧荧荧的绿畦香稻粳米饭,有极其难得的御田胭脂米……
一夜暴富的西门庆,家中的饮食绝对没有这么讲究。更多的时候,是整头的猪,整只的羊,烤鸭子,烧鹅,火腿,霸气却不甚精致。西门庆请应伯爵吃饭,是蒜汁面条配卤猪肉。就连内宅的潘金莲和李瓶儿、孟玉楼,商量*东道,也是用三钱银子买了金华酒,二钱银子买个猪头,四个猪蹄子。
第四,门客。有钱了,难免就会有人来投奔,来依附。贾府中的门客,叫“清客相公”,一个一个能诗会画。第十七回的“大观园试才题对额”,就是贾府中的门客的精彩演绎。这出戏,虽然是为了表现贾宝玉的才华,但这帮清客相公,也算的颇有文采,只不过为了衬托贾宝玉,而不敢施展出来。
西门庆家中的门客叫帮闲。最主要的是应伯爵,谢希大。应伯爵只会讲粗俗的笑话,倒也极对西门庆的胃口。偶尔西门庆兴趣来了,要行个“风花雪月”的酒令,该应伯爵说“雪”字,平时爱逞口舌之快的应伯爵,此时“呆登登讲不出来”,最后驴唇不对马嘴的来了一句“泄露春光有几分”。
“门客”的文化程度的巨大差别,也暴露出贵族和土豪的巨大差别。
第五,音乐。在没有电视、电脑的年代,有钱人家吃饭也不肯干吃,也要找点乐子。贾府中的方式,是自己家养了一个戏班子,请了教习,买了行头,负责在贾府的宴席之时,进行“现场直播”。
而西门庆家中,往往都是烟花院中叫几个唱曲的女子,等演习结束,再打发她们去了。西门庆最奢华的时候,也曾经把家中的几个丫头,春梅、迎春、玉萧、兰香,装扮了,叫丽春院的李铭叫她们弹唱。只不过,这阵势,绝对没有办法和贾府中专业戏班子相比。
第六,物品。贾府虽然日渐衰落,但在贾府的库房,堆积着无数珍贵物品。这自然是贾府几代的传承。比如连王熙凤都不认得的“软烟罗”,比如贾母房中已经放坏了的指头粗细的人参,比如整个京城的裁缝都不认得的雀金呢……这些,都是贾府数代富贵的象征。
贾府中那些奢华的坐垫、靠枕等,大都是半旧的。这也是向读者无声的诉说着贾府的富贵,绝非一时半刻,而是由来已久。
而西门庆家中的物品,大都是新添置的,甚至还有很多是别人当来的。因为开着当铺的方便,那些客人当来了的东西,都被西门庆挪到家中,作为自己的使用。比如西门庆做官之后,系上了王招宣府中的一条犀角带;还有一件当的皮袄,给了李娇儿,等等。
西门庆家中的物品来源,和贾府中差了不是一个两个的档次。
这就是土豪与贵族的差别。《红楼梦》中尽显贵族的奢靡,《金瓶梅》中皆是土豪的“土”和“豪”。